File#③　鳴海 信子　Nobuko Narumi

　她出生于苹果农家，结婚后就开始做苹果生意，长年累月一直在销售苹果。这位女性就是鸣海信子，今年85岁。
　1932年（昭和7年）7月10日，信子出生在弘前市下汤口一户栽培苹果的农家，家中有8个孩子，她排行老五。下汤口地区是弘前市苹果栽培最为兴盛的地区之一。听说信子从幼时起个子就很高，父母亲常常使唤她帮助干农活。当时几个哥哥当兵上了战场，大她5岁的姐姐已出嫁了。妹妹个子矮，弟弟年纪还小，所以个子长得高的信子当然就要帮家里干活了。她说从读小学时就开始帮忙，后来进了弘前和洋裁女学校（※今天的柴田女子高等学校）读书，但因为家里要帮忙的农活多，很多日子都去不了学校，当然也学不到多少文化。信子一边回忆她的童年生活，一边对我们说：“大人吩咐的事情我都认真去做，也不会因为厌倦而逃避，所以父母亲一有什么事就指望我了。”

　1949年（昭和24年），信子在大人催促下去相亲了，结果就嫁了出去。夫家是弘前市大町一个经营苹果铺的鸣海家。丈夫鸣海正尚是三兄弟中最小一个，在皇居当近卫兵。原先讲好是信子的姐姐要嫁给正尚的大哥，但正尚的大哥、二哥都上了战场，二哥战死，大哥在战争结束后也音讯不通，所以信子的姐姐嫁给了别人，为了老三正尚能继承家业，家里把他叫回到弘前，并与信子相亲结婚了。1950年（昭和25年）长女出生，他们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。但是，一直未有联系的大哥回到弘前来了。与此同时，大哥也结婚了，于是家业要由大哥继承，因此信子一家被半强制地从家里赶了出来。这是没有料到的事情，她家的生活一时间显得有些慌乱，但1954年（昭和29年），随着长男的诞生，家里总算才恢复了平静。然而，就在这时，正尚的父母亲家里开始经营饭馆，丈夫又要回到大町的家中去帮忙饭馆。信子说她就是这样在正尚父母家进进出出，反复折腾了几年。

开始经商

　那时信子就帮忙照看饭馆，她是嫁过来的，没有工资，和嫂子关系也不好，所以她觉得住在这里心情不舒畅。正好那时丈夫的叔母在战后被遣返回到弘前，决定开始经商。这是鸣海信子23岁时的事情。原本在大町的老家除了饭馆之外，还有一块场地租给了报摊，场地上有一个高台用于分拣报纸等。也把那里当做经商者存放背货筐的地方，跑生意的人在这里频繁出入。丈夫的叔母就开始和这些经商的人一起做起生意。信子觉得“老家（下汤口）也有苹果，所以我想做生意能赚钱哦”，她出于兴趣，就跟着她们做起了生意。这样就开始了她背着苹果做生意、所谓“背货人”的生涯。
　当时，青森和函馆之间有青函渡轮。据说很多人靠着这渡轮在两地之间来来往往，所以带动了苹果生意。信子有点腼腆地对我们说：“那时有渡轮，所以苹果卖得好。因为一个女孩子在做生意，别人都觉得很稀奇呢。”当时有许多人在跑生意，被叫做“背货人”，但像信子这样年轻的女性确实很少。信子说开始经商一半也是兴趣，但苹果销路很好，她感到很开心，就准备一直这么干下去了。信子笑着对我们说：“在饭馆里帮忙，也不给钱，跑生意那阵子我赚了不少钱呢。”

　一开始的时候，是让下汤口的老家人分给她一些苹果去卖。在自行车上装上2箱苹果，运到6公里之外的大町，再背上货筐到青森去卖。后来，就从弘前站前的几家苹果小卖店进货，或者在离大町不远的大城东青果（※原先的八百助青果）和大中青果（※现在的弘果弘前中央青果的前身）参加竞拍，收购苹果再拿出去卖。听说她是把收购来的苹果一箱装进背上的筐子里，然后在背筐上面放上一个瓦楞纸箱，再在里面装进一箱苹果，背上这2箱苹果，去青森市车站前的市场（小卖店）出售。信子说她不是直接向顾客销售的零售商，而是中间批发商，将苹果批发给小卖店。在进货的价格上1箱加价500日元，卖给他们，卖出2箱就可获利1,000日元，而当时的作业工一天的工资大概是男性为300日元，女性200日元，所以相比之下，她赚的钱更多。
　这样把苹果批发给小卖店，然后又有下一个订单，订单数也慢慢增加起来了。订单一多，一次订货就必须拿上好几箱。因为当时货车还没有普及，要用火车运几箱货，但信子一个人能力有限。幸好信子的家就在车站边第二排，离弘前站很近，接到订单后用两轮拖车就能将好几箱苹果拖到车站，装上火车就能运到青森。但是从青森站运到小卖店就有困难了。听信子说，她想出了一个办法，原来在用火车在弘前和青森之间来回运了多次后，她结识了一些专业背货人，于是她就决定委托他们替她送货。“当时专业背货人很多呢，总有那么几个人会上车来，即使不打电话，我也能够委托他们运货。”就像信子所说，位于弘前和青森之间的浪冈站、大释迦站有许多人会上车来为他们运苹果。她说只要在火车上给他们说清送货地点，他们就会为我搬运苹果，让他们背上原来我放进背筐和瓦楞纸箱的共计两箱苹果。劳务费1箱付100日元，2箱付200日元，而卖出1箱就能赚500日元，所以只要跑一趟，即使每箱要扣除100日元劳务费，还是能赚很多钱。常常是一天跑2趟青森，虽然很忙，但苹果销路好，能赚钱，信子从中感到了乐趣。另外她又结识了牛奶铺的人，有时也在从弘前到青森运牛奶的货车上搭上苹果请他们运过去。也许是信子会找窍门，在经商过程中结识了各种各样的人，做买卖时一直得到了他们的帮助。

经商时期的信子

丈夫去世～她成了家中的顶梁柱

　1960年（昭和35年），让大町的老家给她们建造了8叠1间大小的房子，信子一家就从他老家搬出分家了。丈夫正尚以前在他老家的饭馆帮忙，不太善于做生意，也找不到好工作，所以就出去打工了。信子一边养育孩子，一边还要做生意，但在1964年（昭和39年）信子32岁时，丈夫突然先她而去，是脑中风去世。信子说：“一起去做背货人吧，他说自己家里开着苹果店，面子上过不去，他好像对做背货人很纠结啊。结果出去打工了。他以前就有高血压，也不上医院看一下，真是顽固不化啊。”她说这话时口气里很是后悔。丈夫去世后，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悲伤，为了抚养留下的两个孩子，信子拼命地继续去做生意。

全家4人距今最近的一张合影（在弘前观樱会上）

　1965年（昭和40年），她买进一辆载重1吨的货车，从背货人升级为用货车跑生意的商人。这样就不用担心火车的发车时间，能够高效率地去青森了。生意做得很顺利，但她说那时去收购苹果的大中青果中，一个女人来参加竞拍还是新鲜事，她受到生意场上的对手排挤，说她“弄部拖车来搬货，挡住了我们的路。”看看四周，能载重2吨的大型货车还真的不多，虽然他们只是嘲笑她而已，不过受到这种凌辱，她也开始感到沮丧起来。但是，身处逆境，更激起信子作为一家之主想拼命继续赚钱的念头，货车也不断换成更大的了。
　就这样，信子继续做着她的生意，1968年（昭和43年）新造了自己家的房子。并且在1971年（昭和46年）在弘前市城东购进了一块土地，建起了仓库和冷库，不断扩大生意。谈起这段时间的事情，信子说：“我不想从银行借钱，价钱再贵的东西，只要存够了钱，就去买进来。那时就是想着这些在赚钱的呢。”口吻中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。自从失去了丈夫，在不到10年的时间内，她造起了新房子、仓库和冷库，居然没有向银行借钱，说明她的生意做得很顺当。这也是信子非同一般的努力奋斗的结果。

有了大家的协助，才能继续经商

　信子想着一定要撑起这个家，同样她也感到了在生意过程得到的乐趣，所以更加热心地投入到了经商活动。信子给人的印象很可爱，待人接物也不错，当然就得到了周围不少人的帮助。有一次，她像往常一样，早上4点左右起床，洗漱后去了一趟青森，卖出了苹果，又接了新的订单，为了赶8点钟开始的竞拍，回到了弘果（※以前的大中青果）。她说，这时在弘果，苹果的买卖交易已经开始竞拍，她手头正好有在青森卖掉苹果的货款现金，就准备拿着这笔现金直接去参加竞拍，但时间来不及了，她就把现金留在货车上，直接去竞价了。看到这一幕，当时的总务部长就替信子保管她的钱包，说“这样随便放在车上会被人偷走的哦。我替你保管到竞拍结束吧。”竞拍结束后又替她拿了过来，听信子说从这件事发生以后，他都很关照自己，她回忆说：“很多事情我都受到了部长的照顾。”
　做苹果生意，当然是在收获苹果的秋天迎来最忙的时期，大家都更需要一些人手。一到10月，她也让高中毕业后去外面工作的长女来帮忙。长女又要上班又要帮她做事，非常累，所以上班了一年半后就辞去工作，和信子一起做起了生意。

　听说这其中还有一件事，正当苹果生意走上正轨的1972年（昭和47年）的某一天，像往常一样，长女开着货车，两个人去青森的途中，发生了追尾事故。信子受了重伤，挣扎在生死线上。据说她还经历了一次奇怪的体验：“就在我走到忘川河边上，好像是我老公还是别人就对我说你现在还不能来这里，于是我就苏醒过来了哦。”她说，住院期间，弘果的社长（当时）亲自带着水果篮来看望她。她感动地说“社长这样特地来看我，我又高兴又感到不好意思……”但是那时信子开始想：“正好儿子也是高中3年最后一年了，已经定下去工作了，我就歇了生意吧。”
　住院8个月，无法做买卖，所以仓库也租给别人了，出院后还要在自己家里静养恢复一段时间，因此生意就整个停了下来。经过一年在家静养，身体恢复以后，弘果的常务（当时）看到信子又有了精神的样子，就建议她重新做生意，他说：“你恢复了，精神不错，我把青森的蔬果市场的一块地方借给你，你就在那里做生意好了。只要打个电话给我，我就会派货车给你运苹果。”就在同一时期，她的买主也开始不断发来订单。原来打算歇手不干的信子，处于欲罢不能的状态中。于是信子谢绝了常务劝她在弘果开店的好意，而借用了他的货车，再请她的哥哥帮忙，又零零星星地开始做起生意来了。和哥哥一起做了一段时间后，信子也开始能像平时一样工作了，同时订单也越来越多，于是她再一次开始完全由自己来做苹果买卖业务了。

　信子重新开始做生意，想起了其中的乐趣，又以更大的精力投入经商。听她说当时有青函渡轮，加上调动工作的人很多，苹果销路很好。当年苹果的主要品种是“千成（红玉）”和“雪之下（国光）”，价格也局限在一定范围，而信子卖的是“星皇（starking）”、“地厘（delicious）”和“黄金（golden）”的完熟苹果。这些苹果新品种是今天的叫法，当时让大家品尝后，因为味道特别鲜美，听说一下子就被抢购一空。与“红玉”和“国光”相比，价格上没什么局限性，所以赚了不少钱。青函渡轮是当时连接本州和北海道的重要交通工具，从下午3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前后的夜间都有好几家店铺在营业。信子说她除了做早上的生意之外，还向夜间营业的店铺发送苹果，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在工作。她说收获苹果的时期正好是观赏十和田湖红叶的季节，观光游客非常多，苹果作为当地特产，销路很好，从收获苹果的10月开始到岁末的12月，就能赚取到整一年的收入。
　从受伤到身体复原，虽然信子也想了很多，但还是决定继续做苹果生意，说起那段时期的事情，信子回忆道：“真的得到了市场上各位很多照顾。住院期间，社长特意来看望我，后来还建议我在青森开店，尽管我最后还是放弃了。有了市场里大伙儿的帮助，我才能继续做生意啊。”
　信子因交通事故受伤以后，原来打算不做苹果买卖了，但后来在周围很多人的帮助下又继续经商了。当时，已经就职的长子也和长女帮忙时一样，到了秋天就让他帮着做生意。听信子说他早上去一趟青森，有时无法准点回来，上班常常会迟到。信子有点歉疚地说：“原来准备只在他的休息天让他帮忙，结果平时也叫他来帮忙了。牺牲了孩子啊。”不久，长子也辞去了公司的工作，开始全力投入家里的事情。1979年（昭和54年）开出鸣海商店，开始了门店的营业。与此同时长女也来帮忙做生意了。
　或许信子身上有一种吸引别人的奇特的力量，关照她帮助她的人自然会汇集在她身边。她对此不忘感谢之心，不骄不躁，总是拼命地干活，也许这就是信子的人格魅力吧。

努力和求神

　信子在丈夫去世后仍能用一双手抚育子女，继续做买卖，其理由之一在于她对神灵的信仰。信子说：“这种事和兄弟姐妹都无法商量的。再是自己的兄弟姐妹，要是（经商）成功，他们也会嫉妒，失败了就会嘲笑我。也不靠男人，我相信神佛，总是和他们商量，再加上自己的判断。”她和在老家（下汤口）附近的出云大社弘前分院有着这么一段缘分：信子的亲兄弟（二哥）是神主的养子，而亲姐姐出嫁后成为亲戚，听她说进货时，总要去那里求神保佑：“请让人们买下这些批发来的苹果。”信子所卖的苹果要比其他苹果价格贵，所以小卖店进货时都犹豫不决，但信子说一旦放到店面中出售，很奇怪，她的苹果却卖得最好。在市场上竞拍时大家都争着要她的货，其他人买了价格便宜的，即使质量好，不知什么原因，还是信子的苹果最卖得动，她笑着说：“这也许就是神佛在保佑我啊，那场交通事故也是靠神佛帮助我的呢。”
　但是，她并不是只求神佛帮助。为了能买到好苹果，在开始竞拍之前，她就去市场，一定要预先看一下。信子关注的特产用（赠送用）苹果也有许多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，经常会发生哄抬价格或者无法拍板的情况，但是信子会在市场上走一圈，边走边将苹果收购进来。她总是很专注地面对买卖，也不忘对帮助她的人表示感谢，为了进到质量好的苹果，她付出了很大努力。
　就这样靠着信子自己的经商头脑和不懈的努力，再怀着对神佛的信仰，使得鸣海商店一直保持着生意兴隆。后来长子也结婚了，她有了孙子，有时候就用装苹果的货车去保育园接上孙子回家，或者与长子夫妇一起去做苹果生意。
　1994年（平成6年）她因胃病动了手术，结果要从生意场中抽身出来了，但在这之前，她一直是和长子一起在经营苹果生意。

现在　每天为家人而祈祷

　信子的长女野吕节子在结婚生了孩子后还是在帮助信子做生意，一起从事苹果买卖。“上班工作了，可是信子要我帮忙，结果就把工作辞了，早上4点就被她叫醒开货车，有一次还出了交通事故。鸣海商店开业之后，还是因为缺货车司机，我就帮她开车，我被母亲折腾够了。”尽管这样说，看得出来，她脸上没有怒气，她用沉稳的眼神看着信子，说：“全靠母亲这样辛苦经商，我才没有在经济上感到紧张，我非常感谢她。而且母亲从来都是一个爱清洁的人，烧菜做饭、缝补编织都有一手，就是作为一个女人我也对她十分尊敬。”
　长子鸣海正刚现在继承了鸣海商店的经营，并在进一步扩大业务，他作为株式会社Sunoupuru的代表取缔役社长，继承了信子的意志。正刚在读小学4年级时父亲过世，听说读6年级时就开始帮助信子干活。他回忆起童年的事，说：“在我很小时，还不能帮母亲做事，有一段时间还寄放在父亲老家（下汤口），但因为母亲在拼命工作，周围的人待我都很好，我在那里过得一点都不寂寞，也没有因为父亲不在了而感到情绪过分失落。”并且，谈到作为生意人的信子时，他说：“当时，基本上没有生意人会想到今后要扩大经营，在这种情况下，母亲在不断扩大生意范围。她多年来一定吃了不少苦，全靠她一直为家里在拼搏，今天我也能这样靠经商过日子了。而且，母亲也教会了我做生意的基本技巧。进货时仔细地先去看看货，这是母亲一直坚持的规矩，这在今天也是我非常注重的一点。真的很感谢我的母亲。”他对信子作为母亲也好、作为商人也好，都怀着崇敬的心情。
　 信子对这个长子也充满着自豪感，她说：“这孩子从小就很孝顺，经常帮我做事，他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时，没有因为母亲做过背货人而感到羞耻过。最近常给我带些珍贵的水果，心里总惦记着我呢。儿子今天还在努力经商，所以现在我感到十分幸福啊。”

　株式会社Sunoupuru由社长正刚、妻子静子和2个儿子全家合力打造，从事买卖。株式会社Sunoupuru也向日本全国的超市提供苹果的批发销售业务，星期天也不停业，一直在努力地开展业务。这种姿态或许就是继承了信子生意人血统的明证了吧。而且，妻子静子起到了贤内助的作用，功劳不小，可以说是全家齐心合力打造的一家公司。
　 听说自从委任长子经营以后，有一段时间经营状况也令她担心，不时会到公司去露露脸。去时她总要带点自己亲手做的腌制物、“稻荷寿司”和糕饼等给长子和员工们品尝，大家都很开心。“说是年纪大的人做的东西年轻人不太愿意吃，不是这回事啊。儿媳妇和孙子都吃得津津有味呢。” 信子很高兴地说。信子退下来后，沉迷于做菜、种花，平时做做拿手菜啊，用很多盆景装饰家门口啊，每天都过得很开心。
　最近她常常去接受按摩，生活中很注意自己的健康问题。以前经商那些日子里养成了一个习惯，就是每天早上要在神龛前膜拜，现在也没忘掉。她首先祈祷家人的健康、生意兴隆、长子夫妇的相敬相爱，其次才是自己对神佛的祈愿。听说因为信子这样虔诚，为长子夫妇所亲近而常常邀她外出进餐。“我已经手脚不灵便了，要他们不要再请我外出吃饭，可他们不听啊。”她笑着说。以前信子拼命赚钱，甚至牺牲了家人的幸福，今天终于能过上安稳的生活，她感到非常幸福。

2017年（平成29年）5～6月执笔
2018年（平成30年）10月公开

人物简介 ： 鳴海 信子（Nobuko Narumi）